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試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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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天後,據說傷了腿的小白終於姍姍來遲。

為了不引人註目,小白化成了人形。當一堵黑色的人擋在門口時,原本坐在方遠仁腿上拿著一塊餅甜糊糊地說著“阿仁哥哥給你吃”的狐崽崽瞬間就滑到地上,甩動著那條雪白的尾巴就噠噠噠地朝小白跑去,嘴裏還甜甜的喊著:“相公相公!”

狐崽崽一邊跑,一邊舉起雙手,兩條雪白的小手臂從方遠仁給他做的衣服裏露出來,像塊可口的小蛋糕,小跑到了門邊。

對比之下愈發黑壯的小白彎下腰,粗氣粗氣地笑著,一把把雪白團子舉過頭頂,道:“來咯!狐狐有沒有想相公?”

狐崽崽在半空中歡呼,耳朵也因興奮高高豎起,一個勁的點著腦袋,脆生生道:“有!狐狐每天都在想相公!”

小白叭的一聲親在狐崽崽腦袋上,笑得愈發稱心:“乖狐狐!相公沒白疼!”

很難說此時此刻方遠仁的神情,只聽到幾聲磨牙聲響後,顧星洄心領神會,啪的一聲關上了門。

方遠仁忍了又忍,還是沒忍住,拽著自己的頭發痛心疾首道:“我不明白,他們狐貍不是最看臉的嗎?這麽好看的一個崽崽,怎麽就——”

“也許是還沒到分辨美醜的年齡。”

“對,對,”方遠仁越想越有道理,不斷應和著:“還是夫君說的在理。”

顧星洄走到桌前坐下,給他倒了杯茶,道:“阿仁好像很喜歡那只小狐貍?”

“那麽可愛的小狐貍誰不喜歡!香香軟軟的!”

顧星洄嗯了一聲:“但它是妖。”

方遠仁當然知道修道者和妖物之間的血海深仇,有些低落的據理力爭:“……可是之前夫君說過如果想養的話,我們可以悉心教導,讓他從善不做壞事的。”

顧星洄朝喪氣的方遠仁靠近,捏了捏他的後頸,道:“想什麽呢,阿仁竟然不相信為夫說過的話,該罰。”

方遠仁立刻就擡起了頭,一雙眼裏滿是期待。

顧星洄笑了笑,道:“我是想說,他是妖,不能與我們同住,得另外找個地方給他們,這樣崽崽和小白也自在一些,阿仁覺得門派哪個地方給他們比較好呢?”

方遠仁欣喜若狂地撲進了顧星洄懷裏:“謝謝夫君!夫君最好了!”

顧星洄抱著人想,還是得跟秦沫說,讓秦沫先把寢殿建起來,再不濟,先把床給他搭起來也行啊。這天天睡大通鋪的,要憋出病的。

在方遠仁的督促下,小白和狐崽崽的選址很快就出來了,在星雲派的西南側。

西南側有一塊茂密的桃樹林,由於地質土壤的原因,那一片的桃樹都不太能結果,偶爾能結果的,都是一些又小又青的青澀果子,能酸掉牙的那種,但小白和狐崽崽很是喜歡那樣的桃子,一次能吃十幾個。

不光如此,那些桃樹結實高大,能容忍他們爬樹撒野。一家四口吃飯時,方遠仁一說,兩人就迫不及待地應下了。

狐崽崽開心極了,從一旁給他特制的小凳子上爬到方遠仁腿上,軟乎乎地抱住他的手臂,一雙清澈到澄凈的眼睛滿是感激地看著他,軟聲軟氣:“謝謝阿仁哥哥,狐狐很喜歡。”

顧星洄轉過了臉,沈默地看著他。

“唔。”狐崽崽抿了抿唇,擡頭看著方遠仁,又怯生生地打量著顧星洄,甜道:“狐狐喜歡阿仁哥哥,也喜歡星洄叔叔。”

顧星洄繃不住面上的神情,放下筷子嚴肅道:“為什麽我是叔叔?”

他突然沈下的臉色讓狐崽崽雪白疏軟的毛發都炸了起來,嚶了一聲,忙往方遠仁的臂彎裏躲,兩只耳朵抖得不行,怕極了。

方遠仁連忙給狐崽崽順毛,瞪了顧星洄一眼:“好好的一個孩子,你兇他做什麽?”

“………”

顧星洄難得也有些委屈,說:“他喊我叔叔。”

方遠仁不斷地拍著狐崽崽的後背輕聲哄他,繼續兇顧星洄:“叔叔怎麽啦!你那麽高大,對崽崽來說,不就是叔叔嗎?”

顧星洄不再說話,垂眸坐著,表情看起來有些受傷。

狐崽崽打探著顧星洄的神色,輕輕地用爪墊踩著方遠仁,像做錯事一樣,垂下了頭。

軟乎乎香噴噴的什麽東西突然湊前,輕飄飄地落在了顧星洄臂彎裏。

狐崽崽被放到顧星洄懷裏,很是緊張,尾巴都蜷縮著,但依舊想要安撫他,就顫顫地說:“星洄哥哥不要生氣,剛才是狐狐說錯了。”

方遠仁也湊前,學著狐貍的樣子用腦袋蹭他,道:“夫君不要生氣嘛。”

顧星洄那點陰霾被這兩個一個比一個真誠無辜的眼神驅散了,笑著一手攬過一個,在腦袋上各自親了一口。

最忙的幾天過去後,前來考核的弟子少了很多,建設隊伍的不斷壯大也讓星雲派有了日日新的變化,兩人終於有心思開始鉆研起自己的事情來。

門派重建,百廢待興,顧星洄每日忙到不見人,方遠仁在床上躺了兩天後,決定發憤圖強,花重金請了個療愈系的修道前輩後,就開始了醫術的學習。

盡管他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,但真正開始學習後,才發現療愈系的道術修煉,有多麽的枯燥無味。

果然,療愈系的修道者在修真界裏少是有原因的。

第一天,白發冉冉的老先生笑瞇瞇的,一口一個掌門夫人請念書,掌門夫人請背誦。方遠仁抓耳撓腮,背了七八個時辰,才把經脈的走向作用分清楚。

第二天,被迫教了七八個時辰的老先生眼底發青,勉強維持笑容,一口一個方公子請再跟老夫讀一遍,方公子請再嘗試默一遍。又是七八個小時,方遠仁才勉強記住了人體的穴位和用處。

第三天,儒雅的老先生再也無法維持笑容,一邊打著哈欠,一邊怒目而視:“方遠仁!教了你十幾遍了,都說了配方是山藥當歸枸杞!你就非要說清蒸黃皮桂魚!滿腦子在想什麽!手伸出來!”

方遠仁看著遠處沈沈的天色,哭喪著臉伸出了手。

為什麽掌門夫人也逃不過被戒尺打手心的命運啊。

當晚,方遠仁舉著兩只紅腫的手,撲進顧星洄的懷裏慘兮兮地訴苦,原本只是想撒嬌讓顧星洄多安慰安慰他,沒想到說著說著,情到深處,竟真的抽抽噎噎地哭起來。

“為什麽背書不讓人吃飯啊!我真的好餓,就是早上吃了一頓,他就一直說要背出來才能吃飯,可我真的好餓,我餓得頭昏眼花,腦子都轉不動……”

顧星洄用藥膏給他塗著手,輕聲細語地哄他:“好了好了,為夫給揉揉肚子,阿仁受苦了,明日為夫去跟先生說一下,讓他別那麽嚴厲。”

顧星洄一開口,方遠仁就好難過好委屈,抹了一把眼淚,委委屈屈道:“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在背了,但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麽各種穴位,就是記不住,記住了又忘記……”

他真心實意地因為自己的笨而難過,說著說著就哇的一聲,嚎啕大哭。

他兩的寢殿還沒有修好,為了方便照顧那幾個從妖塔裏出來的弟子,索性就和他們幾人住在一起。方遠仁放聲大哭時,所有還在養傷的弟子們都齊齊轉過了腦袋。

顧星洄頗為威嚴地一咳,那些目光又默默地轉了回去,齊齊地合上了眼,又齊齊地捂住耳朵,把自己當成一塊不會動的床板,毫無聲息。

顧星洄細細地擦著他的眼淚,輕柔的話語裏滿是憐惜:“阿仁不笨,是老先生太過急於求成了,我給阿仁換個先生,或者就不學了,有我在,現在也不會有人能欺負到阿仁了。”

方遠仁把臉埋在他胸膛裏,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,帶著濃濃鼻音說:“不要,要學,一定要學會。”

“但是阿仁好辛苦呀,就那麽幾天,瘦了一圈。”

“……那也要學!”他生氣起來,在顧星洄的肩膀上咬了一口。

顧星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一下下地撫著方遠仁的頭發,幫他出主意:“為夫想,應當是先生所講知識太過書面,沒有實踐的機會,所以阿仁記不住。這樣吧,剛好你現在在學針灸行針,每日就在為夫身上試針吧,為夫陪著你多練多背,好不好?”

方遠仁搖了搖頭,聲音悶悶的:“不行,先生說了,貿然行針,是很容易出事的。”

“那是對凡人而言。區區試針,不會怎麽樣的,阿仁放心就好。”

方遠仁開始動搖:“真、真的嗎?”

“自然。”顧星洄篤定道:“為夫什麽時候騙過你了?”

就這樣,顧星洄就成了方遠仁的試驗品。

許是想著日後所學知識要用在顧星洄身上的原因,次日的課,方遠仁學得異常認真,在老先生每日例行抽查時,對答如流。

老先生顯然對方遠仁沒有信心,挑了個最簡單的,閉著眼道:“百會穴?”

“百會穴在頭頂正中兩耳尖連線的交點處,”方遠仁快速回憶著:“若被擊中,輕則頭暈目眩,重則昏迷。”

“嗯?”

老先生微微坐直身子,奇異地看了方遠仁一眼,繼續翻著手中的書頁,問道:“風池穴?”

“風,風池穴在……”

方遠仁很緊張,四肢僵硬,好在雖然背的有些磕巴,但也算是都背出來了。

最後,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方遠仁的肩膀,笑瞇瞇道:“不錯,不錯,今日就到此為止吧。”

方遠仁執弟子禮,送走老先生,看著遠處像鍍了一層鎏金的夕陽深吸了一口氣。

耶。

提前完成學業了誒!做好學生的感覺真不錯!

可他的興奮還沒有持續多久,吃完晚飯後,看著一臉平靜褪去上衣平躺在他面前的顧星洄時,如鯁在喉的緊張感又開始泛濫。

“夫君……”

方遠仁捏著針的手都在抖,額頭上冒著細小的汗珠,說:“要不,要不算了吧,今天先生教的我都學會了,就不用在夫君身上試了。”

那根細小的長針顫的厲害,尾端幾乎晃出殘影。

顧星洄伸出手,溫暖幹燥的手心安撫地摸著方遠仁的手背,笑道:“別怕,我會保自己沒事的,萬一真的有突發狀況,照夜也會發出劍鳴警示其他的弟子讓他們前來幫忙。再說了,我相信阿仁,相信阿仁一定可以。”

方遠仁灌了自己一口涼水,用力地咽了下去,給自己打了好一陣子氣,才道:“那,如果夫君有任何不舒服的話,一定要及時告訴我。”

顧星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,溫柔又專註,聞言點頭道:“好。”

取針、烤火、揉點穴位,一番輕聲問詢後,方遠仁心一橫,照著老先生教的方法,下了針。

方遠仁下完針以後就屏住了呼吸,直勾勾地盯著那根細如牛毛的長針,好一會兒都沒動靜。

“阿仁?”

“噢!!”方遠仁如夢初醒,連忙把視線轉到顧星洄臉上,一口氣問道:“夫君感覺怎麽樣?有沒有哪裏疼?下針的部位有沒有不舒服?”

“沒有,阿仁說的這些情況都沒有。”

顧星洄坐起來,取下自己身上的長針放在一旁,把方遠仁攬在了懷裏,誇道:“阿仁好厲害,第一次施針就成功了呢。”

令人安心的懷抱終於讓方遠仁後知後覺自己成功了,喘了一口氣,喜笑顏開。

“阿仁是為夫見過最有天賦的人了,不過短短幾天,就能把那麽多的穴位和經脈記清楚。以前見過好多人,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就放棄了的。”

雖然方遠仁一向都很樂觀,但每每說到修為方面,他都有些不好意思。不是他不學,實在是以前跟著各位師兄弟一起學習的時候,那些劍法口訣,劍訣心法啥的,每個字他都認識,但是連在一起就怎麽也理解不了背不出來,更別提融會貫通。

原本還沒什麽,自從成了顧星洄的道侶後就總是被人指點生活在他的羽翼下,是顧星洄豢養的金絲雀。雖然他自覺無所謂,但是後來真正碰到事情,就像之前要帶著小顧星洄逃亡時卻無一技之長的困境,他確實不想再經歷一次。

而現在,被顧星洄狠狠誇了後,方遠仁更是燃起了非學不可,定要學到極致的念頭。從此每日起早貪黑,廢寢忘食,恨不得將書頁上的知識嚼吧嚼吧吞進腹中。

一向嚴苛的老先生都不斷地誇著方遠仁,說他進步神速,日後定有所成就,就連一同居住的那幾個要死不活的弟子,也都紛紛自願加入方遠仁的試針隊伍中。

若有人問起,他們就會哆嗦著雙唇,眼含熱淚地說:“不,怎麽會呢,我們怎麽會是被脅迫的呢,不過是助力每一個夢想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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